5年前，我在给毕业生的致辞中说到，法律人的逐梦之旅必然充满艰辛，所以，要想维理尚法，就必须恪正克坚，在你的法律职业生涯中，无论多么无助，无论承受多大的压力，都要在黑暗中看见星光，在泥泞中看见远方的冈仁波齐。今天，我不想再重复这些激励和鸡汤的话语，我想给大家一些生存的技能。Today I just want to talk about how to survive.

2022年的春天，我们不仅困在疫情里，还困在我们自己的知识系统里。危机和挑战无时不在，但应对危机和挑战的能力，在今天却倍感稀缺。我们已经习惯了不假思索，唯命是从，我们已经习惯了如果上面没有指令，我们就原地不动，我们学习法律，却忘了民法最基本的原则是法不禁止即自由，我们中的很多人正变成这个时代的局外人，无脑人，在与人工智能趋同。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有没有突破你的思维系统和习惯的能力，这里我想给大家分享一下德国法社会家卢曼的系统理论。卢曼认为，社会是由一个个的功能系统组成的，通过概念的区分和功能的界定，形成了一个个制度系统，比如说教育系统培养人才，法律系统解决纠纷。系统大大优化了人类认识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我们的认知很大程度上都是被镶嵌在一个既定的系统中进行的，当你要对这个世界形成最初步的判断，如黑白美丑时，首先在于你的既有知识系统当中，对黑白美丑有了区分与界定。系统使得对世界的认知和功能的实现成为可能，但也因此注定了系统的盲点，系统打开的光束可以照亮前方，却无法照亮系统本身的原点，系统为了追求自己功能的实现，具备自我生长的能力，但也受制于成本，当超越这一成本的时候，系统就无法有效地应对外部的挑战，因此，在卢曼看来，系统的可持续发展，最重要的是他的反思功能，即认识到自己的盲点以及认识到自己的成本约束下的不可能，这种清醒的认识使系统的反思和谦卑与谨慎成为可能，正是这种系统的反思能力和谦卑谨慎，使得系统在面对外界的信息输入时保持一种开放和虚心，这是系统的学习能力。

卢曼的系统论强调了人所镶嵌的结构，人存在于结构或者体制，但这不是说系统中的人无能为力，只能是被决定的命运，相反，卢曼系统的进化论非常强调系统中个人的积极作用，与哈耶克的自发秩序相类似，卢曼认为，秩序的演进是靠不同主体进行博弈，通过行为及其反馈反复博弈形成的。最初的一只蝴蝶掀动了翅膀，引发了一种正反馈，正反馈不断的能量叠加，最终形成了一种不可阻遏的变革巨浪，并最终推动既有知识系统的发展。所以千万不要小看个人的力量，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掀起太平洋海啸的那一只蝴蝶，关键的是你要注入你的正能量，所以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实践中对于常识的捍卫和坚持，可以让你拥有反思既有知识系统的意愿和态度，有了这种意愿和态度以后，你才有可能跳出既有的知识系统，转换你的观念、思维与方法，去尝试新的方法去应对那些危机和挑战，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你就会发现，所谓危机，不是世界出现了危机，世界就在那里，只是你旧的知识，系统，方法，理念和思维无法适应发展变化的世界，是你的知识系统遇到了危机；如果你拥有跳出系统反思的能力，你就会发现危急处处孕育着机会。

在这里我想举三个人的例子。一个是袁世凯，当年辛丑条约规定，中国不得在天津驻军，这不仅严重损害了中国的主权，更对中国对天津的治理带来了巨大的挑战，没有军队，我靠什么维持治安呢？中国古代有衙役，捕快，但这些都是非专业的，不成规模。袁世凯“迭经电请外部向各国公使磋商，始议明巡警不在此列”，于是，袁世凯借鉴西方，创建了中国的职业警察队伍。再举一个董宇辉的例子，去年的教培整治，让新东方几乎遭受了灭顶之灾，但俞敏洪没有放弃，董宇辉们靠着卖货教起了英语，不仅教起了英语，还教起了哲学，没有人说教育只是单纯的上课，我们的每一笔交易，每一个行为，每一句交谈，都可以是教育，他把英语教学从单纯地课堂知识讲授，转向丰富多彩的场景英语，生活英语。要感谢那一场教培整治，把董宇辉逼到了绝处，也因此激发了董宇辉的创新力，成就了董宇辉。我再举一个我身边的例子，同样的是教培整治禁止为中小学补课，有一家公司干脆把补习班变成了图书馆，把上课老师变成了图书馆管理员，把上课变成了陪读。

上述面对困境的创新，是一种对旧的知识系统的超越，也是一种坚韧不拔，改变需要时机和契机，但关键是不放弃。它也蕴含着丰富的生存智慧。你没有能力推翻强者的规则，但你可以运用智慧化强力于无形。这对我们也很有启发。法律人不是功利主义者，但不排除法律人以自己的温和和坚持，以一种智慧的方式或迂回的手段去追求正义。也许作为检察官或者公安干警，你无法直接挑战黑暗势力，但你可以通过适当的方式引起舆论关注。也许你的职责就是执行一项不合理的立法，你无法改变不合理的规则，但你可以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未能发现对规则的违反。

同学们，习近平总书记说，这个时代是百年未有之变局，他对上海寄予厚望，也就是对上海的你们寄予厚望。你们身上浸润着上海契约文化的精神底蕴，饱含着红色学府的青春勃发，你们有责任，也有能力通过开拓创新，为自己赢得美好的未来，为国家和民族赢得美好的未来。在各种看似盈利丰厚其实满布陷阱的诱惑面前，无论它是比特币还是P2P；在各种各样看似温暖其实只是让你变得更加丧失自我更加依赖他们的所谓关爱面前，无论他来自于你的男女朋友还是来自于你的父母，在各种各样无法想象的威胁和逼迫面前，无论是来自于你的对手还是你的上级，都别忘了让自己像一个人一样去感受，去成长、去思考，去强大。保持自己对未来的清醒，并且运用你的理性和智慧积极进取。让我们的青春永不散场！让我们的人生永不言败！

上海大学法学院院长 李凤章

2022年7月5日